“母亲，父王赠我这银鱼坠本是一对，我赠予弟弟一个可好？”
睡梦中母亲的脸渐渐浮现，那是世界上最温柔最美丽的样子，十二年了，时间长到余欢明明记得母亲的耳后有颗朱砂痣，却怎么也想不起是在左耳后还是在右耳后。
睁开眼睛时天已经微微亮了，面前的柴火刚刚熄灭，还冒着缕缕青烟。余欢揉着眼睛把地上的包袱背起来，顺手摸了摸腰间别着的玉笛，有些没睡醒的样子，慢吞吞的站起来，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事到如今终于可以下山却迷了路，走了五天了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
所在之地虽是茂密的竹林，但天气却越来越冷，早已经走出了无界之地，四周不再是一年四季都温暖舒适的气候，身边也没有随处可见的飞禽走兽，身上的干粮差不多已经消耗殆尽，再走不到有人烟的地方，恐怕小命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葬送在这里了，余欢一想到这儿，就觉得无奈，金丝楠木的棺材睡着，应该比这儿舒服。
等天大亮的时候，一抹绿影一闪而过，余欢跟着一阵鸟叫声在一片茂密的竹林后面，找到了出去的路，往远处看，人流涌动着，像是个集镇，他有些兴奋，加快了脚步朝集镇走去。谁知道集镇看着就在眼前，等真的走到，也已经是傍晚了。
余欢饥肠辘辘的走到一个巨大的石碑旁，“婆娑镇”三个大字赫然眼前，他靠的近些，在不经意间看到了石碑底座上的少许血迹。
“罢了。”
余欢大步流星的走进去，十几年过去了，自从离开家，他还没跟旁人说过话，面对着这么多人，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局促和欣慰。
下山时为了行动方便他穿了一件极其浅的水蓝色窄袖锦衣，外袍有些贴身，头发也有一半用银色的发冠束起，因为下山的一路上越来越冷，他便从包袱里拿出了一件深蓝色的素锦披风，他不认识下山的路，一路上都是靠鸟叫声的指引，一路辗转，任是再有精神的人，此刻也会疲惫的，更别说他了。
婆娑镇上的人不少，他们都穿着粗衣麻布，衣服看起来很不合身，有的蹲坐在台阶上相互耳语，有的留在巷子里走来走去，叫卖的声音很小，看到他走过去才故意提高了嗓门，这个镇上的人似乎对他的到来有些手足无措，一见到他，在门前蹲坐的那几位就不停的往镇子口的方向看，似乎在等什么人。
“请问，镇上的客栈该往哪个方向走？”余欢忍住好奇心，主动上去问那个从他进镇子就一直盯着他看的人。那人眼神有些飘忽不定，没有立刻回答他，反而盯着他看了半刻，如果没有看错的话，余欢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浓重的杀气。
“你找客栈做什么？”那个人声音有些粗哑，手伸到背后扶住了什么东西，同时身边有五六个人一起渐渐围过来，余欢心里感到有些不妙，手也慢慢的握住别在腰间的玉笛，正在思考该如何脱身，一声口哨声让这几个人瞬间戒备起来。
只过了须臾，离他只有一步之遥的几个人即刻散开，跟他对话的那个像是领头的，向身边和远处的人施了什么手势，他们便回到了各自的地盘略有些僵硬的活动起来。
余欢还没来得及反应，离这里不远的镇口处，浩浩荡荡的马蹄声有序的传来，他立刻明白，这些人，是为那队人马而来，也正是这队人马，让这些人来不及对他下毒手。
他回头看正与他面对面的那个人，面容平静眼神却冷厉凶狠，扶在背后的手终于露出了端倪，一个黑色的竹筒状铁器，密封的筒口处，有一个小小的针孔，像是个专门用来发射毒针的暗器。
此刻余欢的脑袋里思考了很多种逃命的计划，现在喊救命可能还没开口就会被毒针射中，若现在不出声，也免不了接下来被灭口，若他真的出声，这队人马会不会相信他？照进门的情形想来，这镇上不知道有多少这些人的同伙，他那操纵死物的本事，也是时灵时不灵，现在这种时候，他只能选择一动不动。
人之所以有痛苦，遗憾，放不下的仇恨，是因为人生来就有记忆，有情欲，有感受，痛的极深的人，一定是爱的极深，执念的极深。
本来还在镇口的大队人马顷刻就在眼前，一股熟悉的让人颤栗的杀伐之气扑面而来，一面“熠”字大旗迎着队伍高举，余欢背对他们站着，本来低着的头，渐渐抬起，在他永远也回不去的故乡，他们被称作寒甲军。
过往的伤疤又被揭起，那些剜心蚀骨的痛让他的头即将炸裂，也不再顾忌眼前的毒针，他顺着马蹄声转过了身，寒甲军队已在眼前，想要杀他灭口的人更不敢轻举妄动。
像是丢了魂，看着一个个黑衣寒甲的士兵踏着战马从他眼前走过，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一天，漫天的火光和哭喊，满地的尸体和挥散不去的血腥味，母亲牵着他的手走进屋里，亲手点燃了整个宫殿。
“是他！”余欢惊觉天旋地转，那个带他骑过马猎过猛虎的人，那个令他珍重的人，是趁他生辰在大殿之上挥刀砍下他外公和舅舅头颅的人，也就是眼前这个带着一行军队，虽已暮年却仍藏不住杀伐果敢的护国将军萧卫华。
人生来就是有缘分的，善缘也好，孽缘也罢，无论生在哪里，逃到哪里，缘就是缘，始终都会让你们遇见。余欢突然觉得，这真是自己的宿命，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么轻易的，就遇见了。
过去的十二年里，余欢对着虚无的黑夜问了很多问题，黑暗中的风声和雨声是这些年来黑夜给过他唯一的答案，只在此刻，他似乎看到了一束光，一束通往终点的光，很久后他才明白，那是地狱之火。
“有刺客！”似乎有人发现了端倪，正在前进和潜伏在各处的两队人马瞬间剑拔弩张起来，正当眼前的那个人要扣动机关冲着余欢发动暗器时，一只周身绿毛，油光闪闪的鹦鹉从后方飞来，一嘴啄伤了那人的手腕，暗器从手中滑落，慌乱之中，余欢脱离了那人的控制，跑向了那队人马。
“杀！”阁楼上一声清脆的口哨声，伴随着果决的命令，镇中各处潜伏的刺客露头的越来越多，余欢一抬头，发现阁楼四周都布满了弓箭手。
刺客们倾巢出动，一圈一圈的堵上来，很快包围了他们。作为当今大熠国百姓人人称赞推崇的寒甲军，在萧家父子的带领下，南征北战，从无败绩，也令诸国都闻风丧胆不敢轻易挑衅。余欢很明白，前来参与刺杀的人，一定抱着必死的决心，甚至不惜鱼死网破，这婆娑镇上一定藏着更大的杀招。
“列阵保护公主！其余人马，给我杀！”发号施令的是萧将军的儿子萧子枫，余欢只一眼便认出了他的佩剑。他周身都穿着银灰色的铠甲，眼神锐利狠绝，银冠束发，英姿勃发。
萧卫华和萧子枫共同出战，阁楼上万箭齐发，将士们亮出手中的盾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方形钜阵包裹住中间的马车，在不停向前的同时，也不停的用另一只手中的长矛攻击冲上来的刺客。余欢注意到镇子的上空盘旋着两只身型不小的黑翅鸟，周身羽毛乌黑浓密，一直在不停的鸣叫，似乎在找什么人。
余欢体质有异，自小便没有习武，虽武功极差，但轻功却学了些皮毛，关键时刻，还是有些保命的用处。
他混在两队中闪躲着来往的刀剑和天上的飞箭，厮杀中两方的刀剑都开始刺向他，千钧一发之际余欢忽然听到从马车中传出一口哨声，两只盘旋在天上的黑翅鸟便即刻俯冲而下，他们的翅膀结实坚硬，快要刺入余欢身体的刀剑随即被劈成了两截。
说来也奇怪，很明显寒甲军一直在拼命保护着马车中的人，可来的刺客却并未将箭射向马车，他们边打边退，走位诡异。
这边还没等余欢松一口气，在生死关头的躲闪中，他的眼光瞥到了离他咫尺的萧子枫，眼看着远处的飞箭就要射中他，余欢有片刻的凝神，脑海中正思绪万千之时身体竟先他一步飞身上前，替萧子枫挡住了射来的飞箭。
一柄坚硬冰冷的飞箭贯穿左肩，余欢被这柄箭头所带的巨大冲击力震的全身都在颤抖，迟钝的疼痛感像海浪一样袭来，蔓延至身体的各个角落，嗓子里像火烧一样热，胃里也翻江倒海，一口闷血从余欢的嘴里咳出，溅到了萧子枫的铠甲上，竟瞬间变成了黑色。
“不好！箭上有毒！”萧子枫大声提醒着正在奋战的寒甲军，一把上前扶住了快要昏倒的余欢询问道：“你怎么样？你是何人？为何这般救我？”
“城中定有埋……埋伏！不能……再……往前了……快……返回……”余欢快要站不住了，胸口渗出的血液渐渐发黑，他竟也不再觉得疼痛，身体像火烧一样难耐，还想说什么，一张口，只有鲜血不断涌出。
意识在渐渐流失，余欢感到整个人都在向上飘起，他又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天，母亲绝望的带着他走进寝殿，任他怎么苦苦哀求也不让他出去，他亲眼看到母亲拿起蜡烛点燃了整座寝殿，火渐渐蔓延，“逆天，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母亲冲他哭喊着，面目逐渐变得狰狞。
在最后残存的一点意识里，余欢听到耳边响起了一声声撤退的声音，伴随着冲天的巨响，他陷入了沉沉的昏迷中。他知道自己是个赌徒，可他没有任何筹码，他只能用命赌。
小说《原生无界》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
